曾令旭：一个“校园制造”的CBA全明星后卫
2019-06-11 12:33新华社北京6月11日（记者王镜宇、张逸飞、马锴）13年后，也是在高考之夜，CBA全明星控球后卫曾令旭在电话里回忆起当年那场决定自己命运走向的高考，那份“忐忑”仿佛依然在他的心中跳跃。
“分数出来之前，心里真的很紧张。清华的要求非常严格，差一分都不行啊！”曾令旭说。
曾令旭清楚地记得，2005年的冬天，从11月开始，他4次随父亲从辽宁丹东前往北京，参加几所首都高校篮球特长生的试训和测试。最终，他成功地获得了清华大学高水平运动队的录取资格，而录取条件是他的高考成绩达到当地二本线的60%。高三的后半学期，在丹东一中念书的曾令旭埋头苦读。不料，高考的前几天，他突发急性阑尾炎。为了顺利完成高考，他坚持推迟了手术，忍痛采用了保守治疗。
放榜的时刻终于到来，曾令旭的分数比录取线高出了100来分，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到手了！
无心插柳开出“业训之花”
丹东是一个篮球氛围浓厚的边境之城，曾令旭的父亲曾是一位半专业的篮球运动员，后来到当地的省重点中学丹东二中执教女篮。曾令旭的父母原本并没有打算培养他当运动员。后来，因为曾令旭身体不好、经常生病，父亲找到老友、丹东体校的孔鹤教练，让他开始练习篮球。
篮球是丹东体校的重点项目，多年以来学校一直坚持“两条腿”走路，既有“三集中”（集中住、集中学、集中训）的孩子，也有像曾令旭这样在普通学校上学、业余训练的孩子。时至今日，“三集中”运动员和业训运动员的比例是2：3。
刚到体校的时候，曾令旭已经10来岁。父亲当年打后卫，他也打后卫。在同一批打球的孩子中，曾令旭的身体条件不算突出，起步也算比较晚的。不过，也许是遗传了父亲的篮球基因，他的悟性不错，进步很快。
每天5点多放学之后，曾令旭骑车或是坐公交去体校训练。每天的训练时间大约两个小时，练完回家已经是晚上九、十点钟。寒来暑往，当曾令旭从丹东第十九中学初中毕业的时候，他的水平已经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中考之后，一起练球的小伙伴有的去了丹东二中，有的到了丹东一中。曾令旭回忆说，当时丹东二中对他也有些兴趣，而丹东一中更有诚意，给的条件也更优厚，最终他以体育特长生的身份去了一中。
吸纳了丹东体校精英的丹东一中和丹东二中是丹东高中篮坛的双雄。生源相对更好的丹东二中在双方的历史交锋中占据着上风。曾令旭上高一和高二的两年，丹东一中在市里的比赛中都输给了二中。但是，在高三那年的比赛中，曾令旭率领队友们战胜了二中，为自己的高中篮球生涯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幸运”的落选
在高中就读期间，曾令旭不再去体校，而是在每天下午的后两节课跟随校队训练，训练时间也在两个小时左右，周末和寒暑假会有额外的训练和比赛。
曾令旭坦言，高中阶段，因为要兼顾学习和打球，精力有限，学习有点跟不上。那个时候，他不了解外面的世界，也没有计划过自己的将来。后来，父亲从在北京高校任教的舅舅那里得知，北京的一些高校招收高水平篮球运动员。于是，曾令旭随父亲4度进京，参加试训。
试训的过程一波三折。在前三次试训中，人民大学和北京科技大学的球队对曾令旭兴趣不大，北京交通大学对他有兴趣，他在交大的试训中表现也不错。可是，在分队对抗测试中，他没能发挥出最佳水平，遗憾地落选了。
虽然“三战三败”，曾令旭并未气馁。他见识了全国优秀高中球员的实力，也增强了信心。尽管身体不算强壮，但他也意识到技术和在场上的灵性是他的优势。在最晚进行的清华大学的试训中，曾令旭赢得了时任清华大学男篮主教练黄云龙的青睐，拿到了特招名额。
“交大的测试表现不佳，反过来倒是好事。要是真去了交大，可能就去不了清华了，”曾令旭说。
从“挂科”到科代表
2006年的秋天，曾令旭心情不错。
在清华大学的迎新晚会上，一个女孩坐在他的身边。他悄悄找到新生联络表，记下了她的电话号码。后来，这个女孩成了他的女友，再后来成了他的妻子。如今，两人已经有了两个可爱的宝宝。
曾令旭说，大一是“放飞自我”的一年。表面上看，大学的课业负担没有高中重，半天上课半天训练的安排貌似轻松。结果，期末的时候，曾令旭挂了两科，其中包括微积分。
“当时一下懵了。清华对体育特长生要求也很严，如果挂科超过三科就要取消保研资格，更严重的话还可能被劝退，好在后来重修通过了，”曾令旭说。
大二学线性代数，曾令旭吸取了教训，自告奋勇担任科代表，变被动为主动，结果期末考了90多分。此后，他顺利完成了工商管理专业的本科学业。
突如其来的CBA之梦
进入清华大学之后，曾令旭开始随队征战CUBA联赛。大一的时候，首次参赛的曾令旭还在适应之中。大二、大三两年，他逐渐成为球队主力。2011年，曾令旭当选为清华大学男篮队长，并率队夺得第13届CUBA联赛东北赛区冠军和全国赛第三名。在分区赛中，他场均得到23.0分、5.5个篮板、6.5次助攻和3.5次抢断，率队场均净胜对手38分。到了全国赛，曾令旭的表现更加抢眼，场均轰下26.8分、6.7个篮板、6.5次助攻和3.5次抢断。
在大学的前几年，曾令旭没想过要去CBA联赛打球。用他的话说，当时CBA联赛和CUBA联赛的互动“约等于零”，也没有CBA经纪人和球探来挖掘大学球员。直到大五那一年，看到刘子秋等师兄在CBA联赛中的发展，曾令旭动了去CBA打球的念头。他开始向已经进入职业队的儿时伙伴们打听，CBA联赛是什么样的？去CBA需要做哪些准备？然后，他便开始自己加练。
在2010年，国内还不流行特训，每月靠着几百块钱饭卡“活着”的曾令旭也没钱去聘请训练师为自己加练。他只能默默地去清华大学的篮球馆加练投篮，其他能练点什么就练点什么。
如今，在CBA联赛征战了8个赛季之后，回首大学时代，曾令旭感叹说，从营养、训练时间和水平，到身体和体能储备、康复等，大学球员与职业球员的差距是全方位的。
图为5月1日，新疆广汇汽车队球员曾令旭（右）在比赛中带球突破。新华社记者王菲摄
“在大学里不知道有蛋白粉。每天在食堂吃饭，卡里的钱多就多吃点，钱少就少吃点。每天的训练也就是两个小时左右，其实没‘吃饱’，没练够。大学的生活丰富多彩，很多特长生忙着谈恋爱、参加社团，对篮球的专注度不容易保持。大部分体育特长生想的是保研、留京、找个好的工作，10个人里有9个人会这么想，大学毕业就是篮球生涯的终点。”
从天而降的机会
曾令旭的想法与众不同。从开始练篮球起，科比就是他的偶像，篮球在他的心里一直有着特殊的位置。在大学期间现场看了CBA联赛之后，让他进一步坚定了去CBA试一试的决心。
“当时挣钱不是第一动力，就是想去CBA打球，想去试试，如果不行再回学校读研究生、找工作，”曾令旭说。
2011年的夏天，天上突然掉下来一个机会。CBA的陕西男篮俱乐部决定将球队从陕西迁往佛山，临时到北京训练，邀请清华大学男篮进行友谊赛(友誼賽,INTERF)。双方打了三场，清华大学男篮还赢了一场，曾令旭的表现给时任俱乐部总经理徐建斌和外教史利平留下了深刻印象。徐建斌找曾令旭简单聊了聊，就以15万年薪的合同将他签下，这个极其偶然的机会让曾令旭圆了自己的CBA之梦。
与佛山男篮俱乐部签约之后，曾令旭随队参加了当年的世界大学生运动会，然后就打起行囊、挥别女友，踏上了南下的行程。
“跟佛山一下签了4年，并没有很兴奋，感觉很平淡，也不太看好自己，”曾令旭说。“去之前已经看过CBA联赛，知道比大学水平高很多。我在大学后卫里还算不错的，但是去CBA会很艰难。当时没什么想法，背个包就去了。她（女友）有些依依不舍，女孩都那样，但她支持我追逐梦想。她说，去试试吧，不行就回来……”
初识CBA：兴奋与伤痛
曾令旭没有那么快回来。
2011-2012赛季，他登上了CBA联赛的舞台。前三场比赛，他坐穿了板凳。但是，他相信自己会有机会。
“我一直坚信自己有独特的地方，尽力用速度去弥补自己在力量方面的欠缺。幸运的是，佛山队没有太多成绩的压力，敢于尝试使用大学生球员。我自己在新秀赛季，也没有什么顾虑。结果，在主场对辽宁队的比赛中，我拿到了12个助攻，信心一下子上来了。”
在自己的新秀赛季，身高1米93的曾令旭在场均28分钟的时间里交出了场均7分、3.2个篮板和2.4次助攻的成绩，站稳了脚跟。
不过，与此同时，膝盖的受伤也让曾令旭见识了CBA比赛的强度，让他对职业运动员这个职业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图为曾令旭（中）在比赛带球突破。“第一个CBA赛季，还是力量储备不够。有7、8场比赛，差不多都打了40分钟。当时也不懂，觉得打爽了就好，没有放松、治疗的意识。这次受伤让我有了沉淀，知道恢复、休息和治疗对于职业运动员的重要性。如果不是这次受伤，可能后来会吃更大的亏。”
2014-2015赛季，曾令旭场均为佛山队贡献12.6分和4次助攻，并且首次入选CBA全明星阵容，随后被山西队百万级的高薪挖走。在山西队效力的第三个赛季，他又取得了场均16.8分、6.6次助攻和4.5个篮板的职业生涯最佳数据。
初登总决赛
2018年夏天，曾令旭再次改换门庭，以五年长约加盟新疆男篮。在1个多月前结束的2018-2019赛季的CBA联赛中，他随新疆队一路杀入总决赛，最后获得亚军。
这是曾令旭进入CBA联赛之后首次参加季后赛。在与辽宁队的半决赛和与广东队的总决赛中，担任控球后卫的他被郭艾伦、赵继伟、赵睿等国内一流后卫轮番包夹，遇到了巨大的挑战。在新疆队的第一个赛季，他的出场时间和数据都有所下降。尽管如此，曾令旭很淡定。
他说：“从我打篮球开始，一直在面对挑战，一直在见没见过的场面，在做没做过的事。从丹东这样的小地方来到北京，来到清华，从佛山、山西这样的中下游球队来到新疆这样的四强队伍，挑战越来越大，可以说现在是极限挑战了。但是，挑战也和机会并存。我很想挑战自己，如果想安逸就不会打CBA了。”
曾令旭的偶像科比说过一句名言：你见过凌晨4点的洛杉矶吗？曾令旭说：“我非常钦佩，因为4点钟我实在起不来。不过，从他的身上，我学到了很多。从佛山的第二、三年开始，我每天都会很早起来训练。”
图为4月28日，新疆广汇汽车队球员曾令旭（中）在比赛中上篮。新华社记者卢汉欣摄
这位当初只能靠饭卡过活的大学生球员现在有了较高的收入。如今，曾令旭也会像很多职业球员那样，在休赛期去美国(美國,USA)请训练师为自己特训。
“一方面经济上能够负担了，一方面也不想原地踏步，希望自己还能做得更好一点，”曾令旭说。“篮球是我喜欢的事情，又是自己的工作，我觉得比很多人幸福，比很多人幸运。”
圆梦亚洲杯
为国效力是每个球员的梦想，曾令旭也不例外。看早期美国梦之队参加奥运会的比赛，一大帮NBA(NBA,NBA)明星之外会有一个大学生球员，曾令旭的心中曾闪过一个念头：有一天中国队会不会也带一名大学生球员去奥运会？
进入CBA联赛之后，一闪而过的国手梦在曾令旭的心中愈发清晰。2014-2015赛季，曾令旭成为CBA全明星首发球员，他原以为会在国家队的集训名单中看到自己的名字，却没能如愿。
2017年，新上任的中国篮协主席姚明推行红、蓝双国家队的改革，更多的球员有了登上国家队舞台的机会。这一次，曾令旭终于入围，并且跟随杜锋率领的男篮蓝队参加了亚洲杯的比赛。
图为中国队球员曾令旭（右）在比赛中带球突破。新华社记者卢汉欣摄“国际比赛对于球员的要求更高，国家队的训练也更严格，亚洲杯的经历对我来说也算是圆了梦，”曾令旭说。
目前，中国男篮正在为备战将在家门口举行的2019年男篮世界杯赛展开集训，这一次曾令旭没能入选。男篮世界杯之后是东京奥运会，已经32岁的曾令旭坦言，从年龄上讲自己再次入选国家队的机会不大了。但是，不管能否入选，他都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
梦想不只是梦和想
从一个篮球少年，成长为清华学子和CBA全明星后卫，曾令旭从未离开教育系统，也被很多人视为校园培养的篮球运动员的代表人物。在他看来，自己的经历完全可以复制。对于具备篮球天赋的小学生、中学生和大学生而言，像他这样每天两小时的训练也能敲开通往职业联赛的大门。
曾令旭说，他想替现在的大学生球员感谢中国篮协和姚明主席，因为他们搭起了选秀这个由校园通往职业联赛的舞台。
“当初如果我没有参加交流赛，就不会有机会进入CBA。现在不一样了，有了选秀这个平台，你有多大本事就能发挥多大本事，肯定有人会相中你。姚主席已经搭好了台子，再不行就是自己不行了。”
曾令旭想告诉那些希望进入CBA联赛的学生球员，首先要有梦想和对篮球发自内心的热爱。
“不能是单纯为了挣钱，或是有人逼你去打球。如果没有单纯的热爱，即使有天赋也不会兑现，因为热爱才是最强大的原动力。”
在曾令旭看来，现在的大学生球员比他在清华大学的时候有更好的条件。“营养跟得上，也有训练师可以帮你提高水平，有综艺节目帮你提高知名度，CBA的关注度也在上升。我想对他们说的是，刚进CBA的时候，平台比钱更重要。如果有CBA球队来抢你，应该考虑能否获得更多的出场时间，而不是考虑眼下能挣多少钱。”
曾令旭希望年轻的大学生球员能够尽早确定自己的目标。他说：“梦想不只是梦，也不只是想，必须尽早付诸行动。多练、多吃、多休息、避免伤病，每天有进步的欲望。如果能做到这些，好的结果自然会到来。”
将来有一天，结束自己的职业生涯之后，曾令旭想重返校园，把自己的经验传递给那些学生球员们，为他们的追梦之旅助一臂之力。
图片：新华社发；曾令旭提供
中文编辑：刘阳
多媒体编辑：实习生汪泉旭
签发：彭东
